全国政协十三届五次会议期间,新京报贝壳财经对全国政协委员、民进北京市委会副主委、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张颐武进行了专访。


此次会议,张颐武作为全国政协委员,关注“新媒体、新技术与传统文化的结合”“‘双减’背景下教培从业人员再就业”等问题,提出用直播打赏鼓励知识传播者,对教培人员放宽放松社招条件,大力推进“区块链+”在文物、文博领域的深度运用等建议。


专访中,张颐武对直播打赏、短视频知识普及过程中可能遇到的碎片化、未成年打赏等问题做出了解答,他表示,短视频、直播付费等都只是一个新形态,有罪的不是媒介,而是负面现象,新媒体的知识传播和传统知识传播是互相补充的关系,知识传播者借助这些新形态可以飞翔得更好。


回顾五年委员生涯时张颐武感触良多,有遗憾但更多的是收获,“我们做的非常微末,但是这点微末的事情如果能够促进社会的一点点,就觉得没有虚度。”他说。


全国政协委员、民进北京市委会副主委、北京大学中文系教授张颐武。受访者供图


新媒体给传统知识传播者插上了新翅膀,只要适应了就会飞翔很好


新京报:你今年的提案是围绕着“如何运用新媒体促进知识普及与传统文化的传播”,你认为新媒体上的知识普及目前的发展到了一个怎样的阶段?还存在哪些问题?


张颐武:我觉得现在互联网的知识传播、艺术传播和文化传播已经在以社交媒介为基础的平台上面形成了新的趋势,并开始有越来越大的影响,同时各个知识领域的专家都纷纷进入。比如戏曲的传承,传统文化的传承,非遗的传承,都在这里边有很多精彩展现,它们在直播、短视频这些领域吸引了大量的受众。


另外,付费模式也让这些主播获得了很好的收入。比如一些传统剧团,他们的剧团在比较边远的地方,或是受到疫情影响,通过这样平台,那些欣赏到他们的艺术的人愿意付费给他们,这是知识传播、艺术传播、文化传播的新的路径。


目前来看,总体上是比较积极的,当然这里边确实还有一些不规范的现象,需要平台和政府的监管。


新京报:有一些专家学者或者是说是艺术家,他们原来的传播语境不是新媒介的形式,当这些专业学者走向新媒介的时候,会遇到哪些问题?应该如何帮助他们适应新媒介的环境?


张颐武我觉得新媒介是和专家所熟悉的空间是不一样的,因为新媒介强调互动性,比如戏曲的主播,你唱一段以后,短视频里边有大量的弹幕在上面互动。


有一些演员或者艺术家或者是学者,他认为走样了。过去我们传播是完整的单向的传播,他觉得挺好,当然单向的传播也是有益的,但现在这种互动性的传播,你如果能够在互动的空间、时间里边给他回答,对于深化内容、对于知识的掌握,其实是有很大的帮助的。


所以,平台其实是给我们的传统传播者插上了一个新的翅膀,你只要是适应了,你就会飞翔得很好。因此新平台就是新机遇、新可能,我们现在已经看到很多各行各业的专家、学者或者艺术家,他们在这些平台上也是如鱼得水,能够很好的展现自己。


当然,知识传播者在新媒体平台上传播内容时,一方面要避免庸俗,另一方面也要把自己的内容做调整,让自己传播的方式更灵活。既有变化,也有承继,所以总体上是一个乐观的新事物。


短视频、直播付费都只是新形态,有罪的不是媒介,负面现象


新京报:短视频能够流行是因为他们的内容更加短平快,但是这种吸引力在教育上是可行的吗?如何让知识类视频也能够在短视频上获得欢迎?


张颐武:现在看起来知识传播在短视频平台或者直播平台上还是有很好的适应力,一方面短视频平台内容是一两分钟甚至更精、短,这个短对于知识传播来说并不是不可及的,历来也有这种非常短的知识传播。所以短不是它的毛病,反而是说,我们怎么样在短的限制中,把自己最精彩的内容呈现出来吸引受众,让这些渴望知识的人能够有所得,这需要我们的知识传播者不断修练内功。另一方面受众在接收的时候也是需要更专注的。


在良性的互动里面,知识传播一定会有它很广阔的空间,其实短的传播知识,零星的传播知识,最后汇入的就是一个大的洪流,最后其实对你完整的一个知识图谱、知识的掌握是很有帮助的。


新京报:其实在网上也有很多人在说,短视频它有一些缺点,比如碎片的内容比较多,这种碎片化的内容可能放在知识上,可能会影响到知识的吸收?


张颐武:有两个方面,就是说知识的学习有一些是散点式的,有一些是系统性的,散点性的知识其实也蛮重要的,比如说你这个背单词这件事情,那么你会发现零散的时间是非常重要的。


短视频对知识传播提出了一个很高的要求,也就是说通过散碎的拼图,最后你也能够得到一个很完整的知识,不一定连续的去看,每天看几个,最后你会发现你收益的其实是一个完整的知识。另一方面,在线上得到了一些启发,也可以在线下再去查书,这个其实并不矛盾,它和传统的知识传播不是替代而是互补的关系。


新京报:我注意到你提案里其实还提到一个问题,就是关于直播付费网络打赏促进知识普及,直播行业在去年受到了一定的影响,包括很多主播被罚,也出现了一些未成年打赏事件。你如何看待目前的直播打赏,它问题出在哪里?


张颐武:我觉得打赏,确实是有很多讨论,但是在艺术传播方面不存在这方面的争议,直播领域存在低俗内容、青少年的打赏这些问题,但在知识付费或者艺术传播里面,正是对这个问题有效的排斥。最简单的你去看一个戏曲演出,你都要买票,而直播其实使得受众或者消费者选择性其实更强了,最后你会发现你只有更精彩的艺术内容,然后才能够获得更多的认可。


当然如果真的出现这样的情况,就需要政府部门和平台共同来约束。任何一个事物它都会有一些负面的因素,所以我们要趋利避害,让正面的因素不断发扬光大。所以知识付费网络打赏不是说这个形态错了,而是对这个形态里边出现的负面现象,我们要坚决制止。


网络暴力是全世界顽疾解决需要多方共同努力


新京报近年来,网络上的言论极端化严重,根据你的观察,现在的网络情况和前几年的相比有什么变化?是什么原因导致的这种变化?


张颐武:我觉得现在总体上中国网络的发展是非常健康的,客观说还是提供了大量的优质内容,同时公众的参与对于社会问题的解决和促进也是非常大的。


至于网暴现象,这在全世界都是一个顽疾,这里边有一些是网友不负责任的语言或情绪宣泄,也有一些是有利益的群体或者人的刻意负面引导。


整治网暴需要多方面的治理,首先,网友方面,如何获得正确信息是比较重要的,网暴的出现往往是由于一些扭曲的不切实的信息。那么怎么样让他更理性地去看待事物,然后让客观的事实能够更好地呈现,其实不光是平台责任,我们很多媒介、信息的传播者都有责任。


第二个方面我觉得需要对非理性的网络行为进行有力的监管,同时也有理性的疏导,法律、政府、平台、受众和网络各方面的参与者,都需要齐抓共管。


当然网暴还要和批评划分开,这样的话我们就会建立一个对网暴的敏锐机制,就是平台有底线要求,法律法规有约束,同时我们网民自律,就会形成一个清朗的环境。全社会共同努力,不说短期能够彻底地解决,但是可以把它遏制住,避免这种情况恶性发展。


“做委员其实不是挑毛病的工作,而是一个互相促进的工作”


新京报:除了我们上面提到的内容,你今年两会还关注了其他什么内容?


张颐武:我今年还关注了比如用一些新技术来保存我们的传统文化,也是跟互联网有关系,但是它是一些新的技术,比如说AR、数字化、区块链等技术。这些技术将给传统文化的传播、保存、研究普及带来广阔的空间。比如虚拟现实技术,可以在虚拟世界里复原很多古代的东西,这对于我们的主动化知识传播有很大的意义。


另外一个关系到教育的领域。教培行业经过了“双减”这样一个非常重要的国家决策,这个政策对于整个社会来说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转变,也是一个很积极的发展。但是它同时导致一些教培人员的失业,他们在这个工作岗位辛辛苦苦做了很多事,也有一技之长,在转型过程中,如何让这些人能够顺利再就业?


所以我建议,让有一技之长的教师经过一个手续,能够在公立的这一套制度里面找到自己的空间,然后也能够发挥所长。我提出了关于教培行业的从业人员随着正面的政策转型,应该如何去适应新的环境,政府应该如何给予助力,民间如何给予促进,让他们的转型更顺畅。


新京报:这5年任职期间,你提交的提案反馈情况如何?有哪些提案让你印象比较深刻的吗?


张颐武:我觉得我提了不少提案,政府部门对于我们的提案都是积极回应,然后也希望我们的提案对他的工作有所助力。比如说去年我提过一个关于在线教育广告泛滥的提案,但现在这个问题已经不存在了。


同时我也提到文化文创的小微企业,应该享受跟科技企业一样的待遇,得到很好的激励,这个方面也得到了一个非常正面的回应。


我觉得政府部门总的来说对我们的这些建议提案,都是非常认真非常重视的。同时有一些我们看不全面的地方,他们来帮助我看得更全面,然后互相之间有良性的互动,能够促进事情不断地进展。


所以我觉得做委员其实不是挑毛病的工作,而是一个互相促进的工作,政府的考虑角度和你的考虑角度可能是非常一致的,所以有些我们考虑的问题其实在他考虑之内,但是可能由于很多难处并不容易推进,那么政府会告诉你这个难点在哪,你再提出建议帮助共同推进。另一方面,你也提出了可以让他更重视或者更促进这个事情完成的角度,这是很积极的。


新京报:在这5年期间,你是否感到有遗憾的地方?


张颐武:一个是说本职工作非常忙,虽然投入了一些精力在里面,但是我觉得还是可以做得更好。


另一方面就是有些问题,也不是说一下子就能解决的,需要不断地努力,需要有一个过程有耐心,我觉得其实对于做任何事,都要推进事情往前走,而不是把事情做糟。


对我最有启发的就是这5年来我要出主意想办法,在提出问题的时候,也要想到一些可能的角度。虽然我们做得非常微末,但是这点微末的事情能够促进社会的一点点,就觉得没有虚度。每一点推进都有你的心血在,这就是一个很好的状况,但是还是做得不够努力,或者做得还是有些缺憾,这都难免。


新京报:如果最后让你用一句话或者三个关键词来描述你的5年委员生涯,你会怎么形容?


张颐武:我觉得5年委员生涯一个是说学到了很多,然后另一方面还是有点滴的贡献。总结下来两多一少,学到了很多,有点滴的贡献,同时收获了很多。


新京报贝壳财经记者 宋美璐 编辑 徐超 校对 杨许丽